等到了河云镇，便要将马换成骆驼了。

京鸿雪听进去了，而且听得十分认真。

于是京鸿雪用脚刺轻点马肚，催动马匹前行，前方夕光无限，天际边洒下的金辉遮于层叠峻岭之后，路至尽头不见远山，只能望见四溢的金边。京鸿雪轻叹，此行一别又是月余，只希望等他再回程时麻烦事能少些吧。

郑小公子见他走来，朝他微微颔首致意，京鸿雪轻松翻身跃步上马，向郑小公子抱拳一鞠算作回礼，随后驱马行至队伍前侧，高声询问道：“三少爷，即刻便启程出发吗。”

京鸿雪腰上系着皮袄，两筒袖管连着上襟耷拉着蓄在腿侧。漠原一日温差甚巨，他这等精于练体的武人裹得严实了便承不住日间的高温，于是选了这松阔皮袄挂在身上，日头下山时穿起，高升时便撤下。

说是大队人马，实际上只是一个公子哥带着三四仆从罢了。

力圈里，像个格格不入的怪人。京鸿雪有自己的考量，也从不担心落入无人相助的窘迫境地，他自打被迫随师父一同叛出宗门之后，在这浩浩茫茫的江湖里，就再难寻几个可倚信的人。

他年岁尚浅，刀口舔血的日子确是过了许久，可是时日虽长，也没让他对江湖险恶多少长点心眼。京鸿雪见了坑就跳，也多半赖他那爱财如命的毛病。

“事不宜迟……咳咳咳……”郑小公子的嗓音虚浮，声音从后方传来幽幽然钻进他耳中，仿佛隔着一层纱罩一般：“少侠，此行有劳了。”

他师父临死前用沾满鲜血的手指点着他的脑门，叫他别相信任何人，只有银子才不会背叛你。

他在这边啃手啃得出神，那边小公子的大队人马已经到了，小公子骑着高头大马混在队伍中，一行四五人只余一辆装货物的板车蒙着灰扑扑的油布，想必这便是此行要送的货物了。

京鸿雪自幼长在西蜀，还算细嫩的一张脸皮快被这朔漠的烈日晒裂开来了，即使嘴唇干裂得渗血，他也舍不得拿宝贵的饮水来润一润。他挑挑拣拣起饼皮上的沙粒后往嘴里一送，嚼吧几下又磕了满嘴牙碜。呸了两下嘴里的沙粒，万般无奈下也只能拿着这沾满灰的胡饼强往肚子里送。

其实如今早已过了盗匪横行的年节，郑小公子带着的几名家仆虽称不上武功高强，但是也够用了，京鸿雪并不明白这名阔气的金主少爷为何要重金请他一个刺客来送

越走便越人烟稀少，走兽横行。这一路上也说不上有多险恶，京鸿雪打跑了几波不成气候的小贼，除此之外便是零星的一些野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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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风成浪似的，卷起沙子拍在人的脸上。京鸿雪靠在石拱下的阴凉处，将牵马的绳子系在木头桩子上，任由风沙刮过他额前的碎发。

郑小公子的单子下得蹊跷，可他即使满腹狐疑，最终脑子里牵着理智的那条弦还是被白花花的银子烧断了。银子又不会骗人，更何况阔气的郑小公子已经提前预支了他将近一半的酬劳。

京鸿雪一个动作从驿馆的棚顶翻身而下，点地无声，他前几年为了方便逃命练出的轻功自是一绝。他收好随身的短匕与长刀，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望向驿馆外的官道上被卷起的尘烟。那小公子正骑在一匹毛色油亮的黑马上，往日里浮夸的攒金发冠与苏绣罗缎此时都已换成寻常制式的粗布麻衣，只是那面色依旧苍苍，不带丝毫血气。

其实他也不大看得懂这地图。

想必他那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金主少爷这遭是有的苦头吃了，京鸿雪一时想不通，郑家庄子虽然称不上家大业大，但又不至于只剩这一个主事的人手可用，何必让这病殃殃的药罐子出来担这份风险。

他咽下最后一小块饼，一双手捧住马脸蹭了蹭，将手上沾的渣子尽数抹掉。随后从背囊中掏出地图，盘算着还要多久才能到达目的地。

他们这一行已近月余，再往西行，便是阳关。

京鸿雪抿嘴不语，这小公子倒是不傻，走商的大道难免有剪径小贼出没，若是气运不济还有可能遇见成规模的山匪。光是带着大宗货物已是贼人眼中不可多得的肥羊，若是一身光鲜招摇过市，简直是成心朝自己脑袋上贴个富贵愣货的标签。